浩哥闹县衙(七月的乡村(小说))七月的乡村,不看后悔,

来源:影视预告  发布时间:2024-05-06 00:54:52

七月的乡村(小说) 作者:聂艳华 1 聂红平躺在外科ICU病房,头被纱布缠绕,多种管子从鼻孔、口腔和头颅连接各种仪器他命悬一线、气若游丝此刻已经是傍晚,抢救刚刚结束,医生已经下达了病危通知书ICU病房外面的走廊上,七八个村民模样的人个个表情悲伤或凝重,其中有黄坡村书记黄根华等几个村干部,还有聂红平所在的聂家村的几个村民。

黄根华一脸沮丧、眼睛红肿,这突如其来的事故让他猝不及防上午,镇里杨副镇长陪市扶贫办的两个干部来黄坡村检查工作,既要走访贫困户、又要查阅扶贫工作台帐聂红平负责村里贫困户建档,所以黄根华就立即打电话聂红平,他知道聂红平去镇里办事去了,这是他昨晚安排的。

聂红平接电话时,告诉他自己正和张所长在一起,张所长是镇规划所的所长,他知道他们在一起是在干什么张所长的爱好是玩扑克,只要瞅准机会就要打扑克,聂红平和他是战友,在一起玩得比较多黄根华在电话里要聂红平赶紧回来,聂红平也答应得很爽快。

但直等到快十二点,还没有见到聂红平的人影于是又打他的电话,但这次电话那头的声音却特别嘈杂,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叫:“这个人出车祸了,正倒在阳木村口不省人事,你们赶快过来”他听得惊呆了,反问一遍后再二话不说,就和两个村干部开车过去。

在阳木村口,新修的水泥路上,聂红平正倒在那儿,毫无知觉,头上鲜血直流据旁边的村民说,他们发现时,电动车正压在他的头上他来不及细问,立即拨打急救中心120电话和交警报警电话,其后又交待村会计从财务上取出一万元现金,同时告诉聂红平妻子,让他家人赶到医院去。

在电话处理这些事情后,他仔细察看了事故现场,并用手机一一拍下这是一条新修的村级公路,事故出在这条公路接口处有一块突起三十公分的裂口,聂红平可能正以较快速度经过这个突出的裂口时被重重摔倒在水泥路面上,又被颠起的电动车扎在头上。

急救车直接把聂红平送进医院脑外科重症室,一番抢救后,医生告诉他们,救活的希望十分渺茫,要他们做好心理准备聂红平的妻子哭得几次晕过去,这天大的灾难,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快没了,撂谁家也是受不了的不管怎么样,救人是第一位。

此刻,聂红平的几个家人都在向黄根华书记施压,要他多准备钱,决不放弃治疗,死马当活马医他们一致认为聂红平是因公出事的,属于工伤,村委会必须负责到底黄根华听着他们的七嘴八舌,口里不断地说:大家一起想办法,人总是要救的。

心里却直打鼓:伤成这样,要多少钱治疗赔偿?村委会卖掉所有的家产也付不起2黄根华是凤城市荣仁镇黄坡村党总支书记,与聂红平年龄相近,都是五十靠边;身材也类似,不高不矮、敦敦实实、白白净净但一眼看去,两人神态气质迥然不同,举手投足更是反差很大。

黄根华是个老村干,干了近三十年,担任过村里的各种职务,经历了三任村书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黄根华高中毕业,原本也希望通过高考跳出农门,他的父母更是对他寄予极大的希望,这是那个时代农村所有父母共同的愿望,哪个家里出了一个大学生,即使是个中专生,都让十里八乡羡慕不已。

无奈黄根华学习太差,几乎每门功课都难及格,在那个大学录取率极低的年代,一个农村中学的差等生想上大学那真是“扒拉狗咬月亮——不知天有多高”,黄根华很清楚自己的实力高考一结束,他就对他父亲说:“这次我考不上了,复读一年也是考不上的,大学与我无缘,你们别怪我没用。

条条道路通罗马,我一定会混出个样子来”父亲愣愣地看着他,虽然也知道他考不上,但还是希望他继续复读,明年再考,明年考不上,后年再考,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年会考上的,就像同村的黄仁友一样,连考了五年不也考上了个农校吗?但当他看到儿子如此决断时,他突然感觉到儿子身上有股子他从没有发现的东西,一种什么东西他说不出…几天以后,他那个精明世故的父亲找到了他的本家大伯,当时村党支部书记,央求他把儿子带到村委会去。

大伯虽然对这个孩子了解不多,但毕竟一个村的人又是本家的,自己年纪大了,当不了几年书记,是应该培养自己的人,于是欣然同意让他到村委会来锻炼锻炼刚开始做做跑腿杂活,比如到村民家去登记个表,带上计划生育对象上个环、结个扎,开个证明等等。

一段时间后,伯父觉得他比较机灵,就直截了当问他“想不想做个村干部?”这话正问到他的心坎上,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在等待大伯的这句话,当个村干部虽然琐事多,但大小也是个官,像伯父那样说一不二、呼风唤雨的村书记,多令人羡慕啊!那时,村干部也没什么职数限制,多一个少一个,基本都是村书记说了算,只是要向镇里履行个报告程序。

就这样,他正式成为了一个村干部先是当了村团支部书记,后面又担任过民兵营长,村委会副主任、副书记、主任五年前村两委换届,前任书记辞去职务,他才接任村党总支书记宣布他任村书记的那天,他感叹万千,脑中浮现当年伯父退下去前找他谈话的情景,伯父说:“许多人总说,村书记要兄弟多,要强横,要有后台,其实都说错了,我兄弟单薄、家族人少,也从不与人吵架、打架,几十年来,这个村的事,我说了‘行’谁还敢说‘不行’?这是为什么?这就是威信。

威信是怎么来的?靠你日积月累的为人为事来的谁都知道公道自有人心,但农村事错综复杂,你只是公道就能获人心吗?不能的”伯父的这些话是几十年当书记的体会,说给他听,就是想让他去悟出其中的道理他用了近三十年去悟,今天虽然抵达了伯父当年的位置,但他仍没有达到伯父当年八面威风的境界。

现在黄根华已经当了五年的村书记了,作为一个已过知天命年龄的人,那种对偶像膜拜的情结早已灰烬,他清楚自己的能力,做不到伯父那种不苟言笑、不怒自威也明白当今的人心之复杂,已经不是三十年前可以比的,现在他只想做一个能让人瞧得起的书记。

在村委会七个干部中,他明白每个人在想什么?背后有什么力量?该依靠谁、该提防谁?无论是工作布置、还是决策事情,他都事先做得极为稳妥,尽量达到没有不同意见聂红平是他主要依靠的人,虽然名义上担任民兵营长,但实际分管财务、扶贫和低保、农村建房、治安等许多急难险重工作,还有送礼、请客等应酬交往的事情。

就在聂红平出事前的晚上,黄根华带他去了凤城市委组织部黄泳部长家黄泳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早听说提拔到凤城市人大或政协去任副主任或副主席,但一直只是传说没有结果黄泳几年前在黄坡村挂点扶贫,又都姓黄,感情显得比较特别。

每当村里有什么急事、难事,他们总会想到黄部长,请他给予帮助,每次黄部长也不推辞,能不能办好都会应承下来,并会有结果这次黄部长的儿子几天后就要结婚,按现在的规定,黄部长是做得既程序到位又十分低调,但黄根华还是知道了。

在黄根华的脑子里有一个关系图,在他熟悉的领导中,谁是有恩于他的、谁是一般般的、谁是必须重点关注的?他都清清楚楚黄泳无疑是有恩于他的,也是他要重点关注的他们包了两千元的红包,傍晚就风驰电掣般开车向市里赶,计划下班前赶到黄泳家住的小区门口,如果在门口守到他最好,守不到就去他家,反正他夫人也熟悉。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黄泳家住的小区,正是下班时间,有小车也有行人陆续进小区大门他们把小车停在小区大门侧边,坐在小车里,既可以看到大门也可以看到部长必经的路一会儿,他们就远远看见黄泳前倾着身子缓步向小区走来,油光的脑顶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

生辉,他们立即开车上去,在快靠近他时停下,出车来,正好是黄泳来到了车旁,把个黄泳吓了一跳:“你们从地里冒出来的?有事吗?”黄泳不见外也没寒喧,开门见山黄根华也不客气,双手握着部长的手,就往车上拉:“领导上车,有点小事要向你汇报。

”黄泳心知肚明,也没推辞就随他们上车,“过几天你儿子要结婚,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无论如何你不要嫌弃”,一上车,黄根华就把个红包直往黄泳裤袋里塞,言辞十分谦卑和诚恳,几乎是没有推辞的余地黄泳一脸无奈的表情,摇摇头说:“你看你,我躲都躲不了,真没办法。

”最后他还是挺感动地说:“谢谢你们,下次来我请你们吃饭,今天就不客气了”告别黄泳,两人都很开心有时送礼也是个折磨人的事,诚心想送出去,如果送不出去总像什么东西卡在喉里,送出去了则豁然贯通在车上,聂红平问:“现在我打个电话给老林老婆,去她那里吃饭?”这是他们事先计划好了的。

“你打吧,简单点,反正又不喝酒,也不要她叫任何人来陪”于是聂红平边开车边向老林老婆打电话老林是聂红平同村人,叫聂青林,大家习惯叫他老林两人同时当兵、同时退伍也同时在外打工和做生意聂红平从海南岛回来后,老林又去了深圳、东莞开超市和宾馆,赚了不少钱,前年又在本市开了个酒店,注册为洪谷大酒店,准四星标准,平时由他妻子常爱花管理,老林主要精力还是在深圳和东莞。

村里有时请比较重要客人就安排到这个酒店,村干部有时来市里办事也常来酒店吃饭,吃几个菜、什么菜,全由老板娘安排,费用一年一结他们到达洪谷酒店已经六点半了,老板娘常爱花在大厅等,看到他们来了很亲昵,笑盈盈地说:“黄书记这次隔了好久没来,最近你们很忙啊”,“是啊,好忙,扶贫、新农村建设,最近又在清理违规建房的,事多得很。

”都是老熟人,黄根华就不由得诉起苦来“辛苦了、辛苦了!今晚我请你们吃饭,这么久没见,请君不如碰君”老板娘一脸真诚地说,黄根华正要客气,聂红平抢着说:“好的,书记难得有空来,你来请就你来请”说着就随老板娘去包厢。

包厢在二楼,一个中年女服务员正站在门口,包厢里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老板娘介绍说:“这是我儿子、儿媳,浩浩和欢欢”,年轻人挺懂礼貌,叫他们:“叔叔好!”聂红平看着小伙子说:“好多年没见浩浩,都结婚了?今年二十六吧?”小伙子说:“是的,叔叔记性真好!”聂红平感叹地说:“怎么会不记得呢?当年你爸妈为了你可没少吃苦。

”看着聂红平还将继续说下去,老板娘立即打断:“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说了、不说了”黄书记平静在看着他们俩在说话,其实他一听到老板娘介绍两个年轻人时,就想到了这个孩子就是当年超生的男孩当年老林夫妻为了生下这个孩子被罚得倾家荡产、远走他乡,当年在村里担任民兵营长的他,参与了捉拿老林妻子去引产、老林夫妇逃掉后又搬其家俱、拆他家房子的全过程,最后甚至把老林的承包地也收回集体了。

后来老林发财了,也不计前嫌,村干部都成了他家的座上宾,承包地还给了他,孩子的户口也上了,只是老林一直没想到回家做房子,那栋已经体无完肤的破房子还仍然在风雨飘摇中诉说那段历史饭桌上就这五个人,菜不多,但很精致,红烧野生甲鱼、清蒸黄鱼、小炒野猪肉、烤牛排、炒猪腰花,另加几个素菜,还有一个土鸡汤。

老板娘执意要书记喝点酒,她知道聂红平是不能喝酒的,书记虽然酒量不大但喝几杯红酒还是没问题的“好,好,今天都是一家人,盛情难却,我喝一杯”黄根华欣然接受于是,老板娘举杯,率儿子儿媳敬两位父母官就这样一来二去,黄根华一杯红酒下肚了,两脸红晕悄悄显现。

老板娘又要为他添酒,他坚决不同意,聂红平也说算了,今天已经表现很好了但老板娘说:“酒还是要添一点,我也有一事要麻烦两位,老林一直要我回村找你们商量的,我一直也没空,今天你们来了,这不正好吗?”黄根华和聂红平不约而同放下筷子,问:“什么事?”“也不是什么难事,不是家里有点破房子吗?老林现在想修缮一下,同时在边上那块空地上再建个小楼房,再将新旧两栋房子围起来。

老林和我老了总要落叶归根啊”“啊...是这样”聂红平知道,老林妻子所说的那块空地,是不久前一户人家拆掉的旧房地,已经在其它地方建了新房,那块地归村集体了老林也许是瞅准了这个机会,所以现在提出要建房想到这些,聂红平爽快地说:“这事不难,只要在镇规划所办个手续就成” “这样,这个事就交给我们,明天红平就到镇里去问下,需要什么手续就补什么手续,面积如果超了,我们想办法,你放心,这事一定办妥,否则我们都过意不去。

”黄根华看到聂红平表态,就知道这事不会与其它村民存在纠纷,所以表态利落,这也是他的风格,看准了就不含糊3这是七月中旬的一天,对聂红平来说是个和平常没有任何异样的日子昨晚从老林老婆酒店吃完饭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多了,一路上聂红平和黄根华都没说一句话。

他们都在想往事,感叹人生的无常当年聂青林就像个通缉犯一样,四处逃生可谁又能料到他却逃成了个大老板聂红平把黄根华送到家时,黄根华再次叮嘱他,明天去镇里把老林的事办了这不,天刚亮,他就裹着一身热气从小屋里出来,站在正在建的房子前,光着上身,直打哈欠。

这段日子,他家拆了旧宅,正在新建小洋房他的旧宅是十几年前建造的,虽然只有两层,房型也比较简单,但在当时也算走在全村的前列对这栋旧宅,他有感情,当年他和新婚不久的妻子在海南岛一个偏僻的镇上卖了五年服装才积攒了建房钱。

房子建好后,他得了糖尿病,不能再去外地做生意了,就和妻子合计,留在家乡种田,并利用房子的一楼厅堂,开了个小超市,后来又购置了游戏机、麻将桌,这个小超市每天总是热热闹闹,一年下来收入比在海南岛做服装生意强得多。

在这栋房子里,他养大了一对儿女,几年前女儿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外市的公务员,现在在一个县的法院工作,儿子前年去当兵了这栋房子给了他家一片福荫,财源滚滚、平平安安但妻子看到左临右舍的一栋栋楼房拔地而起,总是心有不甘,感觉这房子跟不上,于是唠叨,说什么:“女儿在外地工作,将来要嫁人,我们可以不管,但儿子能不管吗,退伍后难道不要回来成家吗?成家不要一栋像样的房子吗?没有一栋像样的房子,谁家的闺女会看上他?”妻子这样三番五次的唠叨,也确实说动了他的心。

将来不管儿子在城里成家,还是在村里成家,他都要有一栋像样的房子,这是“门面”村民比赛似的建房子,有几家是因为房子紧张而建的?大都是为了“门面”于是,他和妻子商量,决定在旧宅的基础上拆旧建新他喜欢旧宅所处的位置,建成后继续在厅堂开个小超市。

现在房子已经建到了第三层,还有几天就要建成了他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小屋里的妻子说:“老天怎么就不下点雨呢?”,妻子也已经起床了,正在压水井边洗衣服,听了丈夫的话也感叹地说:“一点云都没有,不要指望下雨了。

”接着又叮嘱丈夫说“今天是第三层楼板现浇,你总该要在家盯住?”“今天上午又没空,书记昨晚就吩咐要我去镇里办事,等会我尽量早点回来”他说的书记就是黄根华,他喜欢这样叫,叫得亲切妻子听了有点生气:“你卖给村委会去了?谁像你,自己建房子好像是别人家的事。

”妻子是个有口无心的女人,尤其是年龄大了以后,变得越来越爱唠叨了,但她的唠叨总是很在理,就像刚才妻子说的话,他自己就有这样的感觉,村委会的事真是太多了,书记又总是喜欢让他去办这办那他老早就提出不干,但这么大的一个自然村不能没有一个人在村委会。

本来,前几年村两委换届时,他推荐了一个本村在外地做生意的小老板回家担任村党总支副书记,想等他熟悉了工作后,自己就退出,书记也同意这个想法,但谁知道人家没当到一年,就撂担子不干了用那个人的话说:“这是当官吗?这是做孙子,像讨饭的人差不多”。

没办法,书记只有抓住他不放手,时不时鼓励他、许诺他,村里大事小事总先与他商量、要他参与,有时也给他一丝甜头书记如此器重他、信任他,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他怎么能不干呢?吃过早饭后,聂红平从矮屋里推出他那部老旧的电瓶车,这部车已经用了七年多了。

每天晚上他要充好电,白天骑着它去村里、镇里办公事、办私事,它不仅仅是他离不开的代步工具,也是他离不开的伙伴当年前任书记承诺凭购车发票从村委会为每个村干部补贴购置费1000元,但因为村财务上总没钱一直没有兑现,至今他的购车发票还一直放在后备箱里。

此刻,他看了看手机,对妻子说:“八点多了,我去镇政府啊,办完事我就赶回来”妻子目送着他,嗔怪地说:“你去你的,不指望你早回来”他无奈地摇摇头,发动电动车,鸣了一声喇叭,算是向妻子致歉也算是告别,抑或包含了更多无言的心声。

荣仁镇是人口大镇,全镇有八万多人口,十八个行政村镇里距他的村庄只有六七里路,赶到镇政府时镇干部正陆续上班,有的刚打开办公室,有的正在打扫卫生、有的在烧开水,有的已经打开了电脑,正在工作状态这里解放前是个大地主的房产,大杂院,一栋主楼,几排附房。

解放后被人民政府收归为政府办公场所,当年的高级社、人民公社和后来的乡镇政府都在这办公,几十年来,只是从周围扩展了空间,补充了一些房子,那栋当年大地主的砖木结构的两层小楼依然坚固,这栋房子已经历了百年或更长的历史,它目睹了一个大家族的兴衰,也见证了新中国基层政权的变革和沧桑。

现在这栋楼依然在发挥它的作用镇政府一些相对独立的单位,如财政所、农业办、司法所、规划所在这儿办公规划所在一楼,所长叫张行军,名如其人,是个转业军人,聂红平到他办公室时,他正在办公室大声嚷嚷:“什么吊东西,那么横,不报批也敢建,要扒掉”,办公室有3个人,显然都是规划所的。

看到聂红平,所长正发怒的脸还依然沉沉地:“老聂,有什么事?”聂红平拿出硬包中华香烟,给他递了一支,笑着说:“刚上班,怎么就在这生气啊?”所长脸变得柔和,边点烟边笑着说:“有个村的村民没报批就擅自建房,严重违章,昨天去核实,他还不服,横得很,放言,谁敢拆,我就要跟谁拼命。

实在是气人”所长和聂红平很熟悉,每年黄坡村经聂红平手来规划所办理手续的建房不下几十栋,按正常程序规划所是要核实人口、旧房是不是拆了、拟建新房是否属于拆旧建新、位置是不是规划内、面积有没有超标等等,但因为规划所人手太紧,除了农村建房的管理外还承担了不少镇里的中心工作,比如财税任务,这可是与年终奖挂钩的,需要各显神通;还有包村扶贫、新农村建设及计划生育等等工作。

所以,他们对农民建房的审核一般委托村委会去办理,他们主要查看台帐资料、如合规就盖章、代收费,每个月集中一天再送市国土资源局最后审核和颁证像聂红平这样直接负责农民建房工作的村干部,是规划所依靠的重要力量,再加上聂红平和所长又都同一年去当的兵,平时也经常会在一起吃吃饭或玩玩牌。

所长给聂红平倒了一杯水,又问他:“有什么事?”聂红平把来意一一说了,所长听了以后,不由得摸了摸后脑壳,感叹地说:“这老林现在终于想通了,他要建房还有什么问题?只要不超面积太多,村民没有意见,就按他要求办了。

”“好的,有你这句话,我心里有数找个时间带所里的人一起去老林酒店玩一天”聂红平说着,就起身准备离开了所长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说:“你不要急着回家,等会我们一起去山田村,中午在他那吃中饭”聂红平说:“今天不行,家里房子已建到第三层,今天下午要等我回去现浇”“不是下午现浇吗?吃了中饭回去,保证不误你”所长看样子是执意要留下他的。

他也知道所长留下他的用意山田村也是荣仁镇的一个行政村,村委会距镇里只有两华里路到了村委会,张所长就要山田村党总支书记安排村干部带规划所的两个工作人员逐村逐户去核实乱建房的情况,而他和聂红平就随村书记来到了距村委会几十米的一栋楼房。

这栋房子是山田村书记家的,房子有些老旧上到二楼,有个客厅,客厅地面的瓷砖斑驳陆离,靠墙摆了一组灰黄色绒布沙发,坐垫上有不少污渍,茶几上放着香烟、茶杯、烟灰缸和两付扑克书记打开空调,稍微整理了一下沙发和茶几,每人发了一瓶矿泉水,就招呼大家坐下,问:“怎么玩?”,张所长看着聂红平说:“二十吧?”聂红平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玩的是一种叫“王72”的扑克,即王最大、7其次、2再其次打法上:两付牌除掉牌3和4,再均抓到剩8张牌时,开始叫分,叫到分数最低的,做庄家,底下的8张牌给庄家,庄家手上哪一门牌最多,就定那一门为主,两攻一。

捡分超过庄家的报分则破牌,庄家至少给每人二十元;否则则成牌,每人至少给庄家四十元打多少钱协商定,有些是五十、一百,他们一般不会超过二十,这样输赢不会很大张所长和聂红平玩得比较多,虽然现在禁令严,但他们有时还是会利用下乡的名义,找几个可靠的人再找个隐蔽的地方,玩个半天。

不会像过去那样在村委会随时摆开,玩的、看的,热热闹闹没有其它人的干扰,聂红平沉浸在其中的酝酿、布局和出牌过程中,他很适应这样没干扰的环境张所长有点急躁,每次叫牌都狠,想压聂红平报分,而聂红平这时反而不报,让张所长叫苦不迭;山田村书记稳重,有一种不与人争锋的超脱,所以每当他们叫分、压分时,他总是早早弃权,虽然没赚,也输得不多。

就这样玩到快十一点,聂红平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黄坡村黄根华打来的,他告诉聂红平,要赶快回村委会去,中午要招待客人他也没问客人是谁?反正赚了不少,书记的电话正求之不得于是他就对张所长说:“不好意思,不能再陪你玩了,黄书记刚才来电话,要我赶快回去,有领导去了”。

“哦,那你就去吧,反正你也赚了”张所长话中有话,聂红平听得懂,他数了数面前的钱,笑着说:“所长,今天我就不客气,下次再输还你”张所长笑笑拍着他的后脑说:“赚你的钱蛮难,像个铁公鸡,进了就不得出”4告别张所长,聂红平骑着他的电瓶车往黄坡村委会赶。

此时的太阳就像扣在头上的一个大火炉,正熊熊燃烧,光芒炫目、热浪灼人,电瓶车轮胎在水泥路面辗转发出“嘎嘎”声音就像热锅上炒豆子,但这一点不影响聂红平极好的心情他哼着无名小调,这小调是某部电视剧的插曲或者是多部电视剧插曲的混合曲,他开心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哼,他哼了二十多年。

那时他在恋爱,所谓恋爱也就是晚上在工棚里一起看个电视,每到夜幕降临,无论多累,聂红平会早早占好两个位置,等着她的到来,守着电视剧的演出,直到把每晚的三集电视剧看完,在剧终曲响起时,他也哼唱着这个剧终曲一路护送女朋友回她的工棚。

那日子累而快乐,还有些浪漫那年他22岁,刚从部队退伍退伍回到家没有呆上几天,他就和战友老林去了福建石狮的一个建筑工地那时,他们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出去闯,只有去闯才有活路在他的记忆里家是苦难和贫困的符号,十六岁隐瞒年龄去当兵也是为了吃饱饭。

他的童年和少年总是有一顿没一顿、饱一餐饿一餐他的父母是极想得开的人,他们不会精打细算,不会未雨绸缪,今朝有米就白米饭吃个饱,今天有钱就买斤肉像过年所以常常是没有米就去借,借不到就去饿他记得不知道多少个晚上他们兄弟姐妹饿得哭,妈妈就从水缸里瓢一碗水给他们喝。

这样的日子在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才逐步好转,但只是解决了吃饭问题在石狮半年后,他认识了他的妻子袁小萍,一个来自四川大山的姑娘,方年十九岁,比他小了三岁袁小萍十五岁时初中没毕业就随哥嫂一起出来打工他们在一个工地,他主要负责搭施工架子,也就是架子工,这是个又苦又要一定技术的活,关系到施工安全,所以他们收入也比较高。

而袁小萍主要是负责为泥匠送砖送泥浆虽然在一个工地,但由于工种不同,包工头也不同,实际上工作和生活很少有交集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事件,他决不可能认识她那是个秋天的傍晚,他和老林正走在去工地附近一条小河的路上,他们准备去洗澡,虽然天气有点凉,但他们还是喜欢在小河里游泳,那水清澈,躺在水里凉丝丝的感觉很好。

正要经过一个小酒店时,发现酒店里有一群人在打架,他们本不想管,但发现有四个穿着奇装异服、留着长发的青年正在追打两个衣着粗糙、皮肤黝黑的小伙子,一看很显然是本地流氓围打外地打工仔找茬抢劫打工仔的钱财,不给就打,这在当时当地是经常的现象。

他们毕竟曾是军人,现在又是打工仔,遇到此种情况,就怒火中烧,两人不约而同出手相助,很快把几个小流氓打跑了后来一了解,都是一个工地的,也都住得很近就这样,他们成为了好朋友,偶尔在一起吃饭喝酒其中一个姓袁的小伙子就有意无意带她妹妹出来接触他们,这是个纯洁朴实的姑娘,不多言语,但十分机灵。

当时老林已经在老家有对象常爱花,而聂红平没有对象,姑娘有情小伙子有意,一来二往,他和袁小萍恋爱了二十多年来,聂红平每每开心就哼着那部电视剧的歌,每每哼着就会浮现那些幸福的日子和很多农村人不一样,他对妻子有一种心底的浪漫,虽然这种浪漫多是以平实的方式表现出来。

他每次外出总会留心给妻子买点礼物,比如他认为时尚的衣服、化妆品等,虽然这些东西妻子基本不用,但他依然买至于一些村干部热衷的嫖娼或找情人的恶习,他是从来不沾有时不得不陪人去按摩,他也总是安排好别人后自己在外面抽烟。

他丝毫没有这种杂念,他觉得老婆远离家乡嫁给他,和他一起吃了不少苦,如果自己还做对不起她的事那是会天打雷劈的聂红平就这样哼着这无名曲,骑着他那部斑驳的电瓶车,飞快地向黄坡村委会赶去这是一条水泥路,路两旁村庄密集;在他经过一个叫前更的村庄时,有两条道可达黄坡村,其中一条是经过他聂家村的,另一条是经过阳木村的。

他来到这个岔口,犹豫了一下以往,他会习惯性走回聂家村的路,但这次他却走了经过阳木村的路,也许为了赶时间他不知道,对他来说这就是一条生死路,一条往生、一条去死,是一念之间决定经过阳木村的这条路是新修的水泥路,路上有一些沙石尚未清理,还有一些栏杆,有一些砖头分布在不同的区段。

他继续悠哉地哼着他的无名曲,继续快速地往村委会赶,路上没有什么行人也没有什么车辆,气温更高、热浪更酷,就在阳木的村头,水泥路接口,两块水泥向上突起,形成“人”字形,他没有发现,也许他发现时已经晚了,他哼着的无名曲顿然变换成惊恐声和呻吟声,而且仅持续了几分钟就沉寂了,直到村民发现。

5 黄根华一夜未眠,上午赶到镇党委书记李逢兴的办公室时,头仍然昏昏沉沉,他想,自己的血压又升高了李书记正埋头在看文件,看到他进来,把文件推到一边,直截了当问他:“你的想法是怎么样?”昨天下午,聂红平在医院抢救时,黄根华就向李逢兴作了汇报,当时李逢兴说,先抢救再说。

昨天晚上,黄根华回家后,又把情况向他作了汇报,并具体谈到了治疗费用,尤其强调聂红平家人一口咬定是因公受伤的李书记沉默了良久,最后说,明天来我办公室再商量躺在床上,黄根华想了很多,不按工伤怎么对得起聂红平,对得起自己良心,如按工伤,村里怎么付得起医疗费、赔偿费?他打定主意,今天向书记汇报,就是请求镇里支持,那怕要他下跪乞求他也会做。

所以他几乎没有思考,立即回答:“还有什么想法?这明摆是因公受伤,肯定要按工伤对待?”李逢兴一听,立即皱着眉说:“你凭什么就这样肯定是因公受伤,第一,工伤认定是有严格规范程序的,不是你我认为是就是;第二,村干部的工伤怎么认定更复杂,认定后谁赔偿,村委会是个自治组织,它不是一级政府也不是企业;第三,即使就是认定是工伤,你村里拿什么赔偿,你卖掉那几间房子也赔不起。

作为村书记你可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不过脑子去处理”黄根华觉得很惊讶,李书记怎么会说出这种话,难道就不管吗?他迎着李逢兴有点寒怵的目光,坚定地说:“总不能不管吧?如果这样,我们怎么做人?我们怎么做工作?”李书记似乎有点生气:“我说了不管吗?但不是包起来,我们可以通过多种途径救济,但那是以后的事。

现在医药费要以他家里支付为主要有这个原则,要做好家属的工作”黄根华的头此刻有点疼,脸好像有点发热,汗水从额头上一粒粒蹦出来,他感觉自己也快要完蛋了他深深吸了口气,看到自己旁边一杯水,这不是书记为他准备的,他管不了,端起就一饮而尽。

水下肚他感觉好受多了,于是他又乞求书记说:“昨天村里财务上的一万元全交了医院,实在没钱,请镇里支持几万元,如果不行,算村里借,好不好?以后的事我再慢慢做他们工作”李逢兴依然皱着眉:“那就从镇里先借一万元去,算村里借的。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也放缓了:“对聂红平我虽然不熟悉,但都是我们的基层干部,他出这事,我和你们一样心急也难过,如果镇里有财力,肯定是二话不说去救助,可我们的财政连吃饭都保障不了,还有很多民生事要开支。

再加上村干部二百多,我们不敢开这个口子,所以你黄根华一定要多体谅我”李书记说这些话时眼睛红红的黄根华深知当家不容易,当个穷基层的家更不容易黄根华从李逢兴办公室出来后,立即就去找分管财务的副镇长办理借款手续,以他个人名义借了一万元,再到银行把钱领出来。

他揣着这一万元现金急急赶去医院这是一个二甲医院,论实力很多三甲医院都不如它,只因为它是一个县级市的人民医院医院坐落在新城区,这是与新城同步落成的新院,大门正对大街,来往车辆很多,黄根华把车子开进院后,转了一圈没有找到车位,他只好在门诊大楼正门空地上把车子停下来。

保安不让停,他告诉保安,几分钟就开走脑外科在住院部的一楼,是个最忙碌的科室,各种交通事故形成的伤者,多是往这儿送黄根华先到医生办公室,聂红平的主管医生叫张浩,年龄四十上下,此时正在伏案写病情记录他看到黄根华进来,问他有什么事。

黄根华说,他是聂红平村里的书记,昨天抢救时就在这儿他说,想了解下聂红平的病情张医生看了看黄根华说:“他是脑颅严重损伤,虽然暂时保住了生命,但能治好的希望几乎没有”黄根华其实心里清楚,是没救的,但他仍然要问,是希望找到一个依据和说法。

他又问:“医生,像这种情况,在医院一般能维持多久?”张医生说:“这就难说,有些转为植物人可长期存活,有些十多天,没准数经济条件好可以长期治疗,条件差也过一时半会会抬回家去”从医生那里出来,黄根华又来到ICU病房,病床上的聂红平头上依然像个布袋,多条导管正在运转,或缓缓地向他同时输进药液、氧气或正在监控他的脑压、心脏等。

袁小萍正坐在聂红平的头前的椅子上,一般在ICU病房是不需要家属看护,但袁小萍执意要守在这,就像二十多年来许多个晚上、凌晨,她醒来后看到仍然睡熟的他一样,她似乎坚信:他只是偷懒,想好好睡睡而已,睡够了一定会醒来的,她要这样看到他醒来。

才一个晚上,她头发已经花白了,这不是岁月给她的而是悲伤留给她的她昨天下午几次昏过去,但她后来没有再哭,她不能倒,倒了就更没希望了此刻,当她看到黄根华时,她泪水满面,全身都在抖颤她双手接过一万元钱说:“就这么点钱,用得了多久啊?书记啊,你一定要救他,不能不管啊!”黄根华本来还想把镇里书记的意思和她说说,并做她的工作,看到她那种悲苦和可怜的样子他又把想说的话噎住了:“已经在想办法,镇里我也去汇报了,李书记讲了不会不管的。

”说完后,他又从口袋里掏出2000元给袁小 萍,说这是他自己的离开医院,黄根华又像脱虚一样,头沉眼花他坐在车上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把车开动怎么把镇里的意思告诉聂红平的妻子和他的家人?他想到了一个人,只有请他出面做做工作。

这个人就是村委会的老主任聂全芽,他们是同一个自然村的,但年龄和辈分不在一个档次,聂全芽的年龄大了许多、辈分也高一辈2000年村委会换届前,聂全芽是村委会主任,因为年龄已近六十不能继续提名,所以他就推荐本村的聂红平进村委会。

6几天来,黄根华一直忙着上级对扶贫工作的检查省里扶贫检查组将来各地检查,要查贫困户精准识别、建档立卡、扶贫措施等情况,要查看台帐、上户访谈等等为了应付检查,市里、镇里都高度重视,市委书记亲自主持专门会议布置,要求一定要保证顺利过关。

各级帮扶干部都下来,以视重视,其实具体事情还是村里做,他们不了解情况,只能动动嘴皮子,还要村干部陪同和接待村里七个干部,除去聂红平还有六人,本来就文化不高,要他们做点走村入户的事容易,但坐办公室做文秘工作真是没牛捉马来耕田。

这天上午,黄根华早早来到村委会,走进村委会院子,就看见聂全芽站在他办公室的门口,他问:“老主任这么早来,有什么好事?”聂全芽一脸忧悒地说:“你别说有什么好事?能有什么好事?红平在医院就这样治,你们村委会不要去看?钱也不再递一分去?他哥昨晚到我家,把最近用钱的情况向我说了,要我告诉你。

”说完,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给黄根华,只见是一张医院的费用缴款单,上面写着:脑外科UIC3病房聂红平,到7月21日止,已经帐上没钱,请即打钱入帐,否则停药自负聂全芽接着说:“到现在已经用去了五万元的医药费用。

村里、镇里各一万,还有一些亲朋好友捐赠的,其它都是聂红平妻子从用于建房的经费里面取出的这是你交给我的任务,要我去做他们家的工作,现在人家把做房子的钱都取出来了,现在他们也没钱了,难道你们就这样不管吗?”黄根华听着老主任的数落,有一种内疚感,但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管,钱从何来?他无奈地对聂全芽说:“你说,我能怎么办?从哪拿钱?镇里书记把话都讲死了,我能有什么办法?”聂全芽看着一筹莫展的书记,直摇头地说:“这不是办法,人家在村里工作十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一个村干部因公出事,你们又推又躲,这样让人寒心的啊!老林前天回家来了,我怕不给一个明确的态度会闹事的”说到这里,聂全芽不无忧虑。

黄根华自然很清楚,聂青林与聂红平的关系,知道他是一定会回来的,也了解他回来决不会只是给点钱他会管到底的,这是老林的性格黄根华感到很窝囊,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目送聂全芽后,黄根华马上打电话给聂青林他从来没打过他的电话,聂青林也从没打过他的电话,但他的手机里存了聂青林的电话。

聂青林的手机一直在响,但没接过了几分钟,聂青林打过来了,聂青林开口就说:“书记呀,你找我?”口气生硬,一句寒暄都没有黄根华说:“听说你回来了,请你到村委会来吃中饭,同时一起商量下聂红平的事”聂青林一听,口气更生硬:“还商量?商量什么?人都快没了,还要商量到什么时候。

难道要商量把他抬回家吗?”接着又说:“黄书记,做人不能这样,你们如果不管,我会找市里、省里我就不相信,共产党的干部不管老百姓死活,难道也不管你们自己的干部吗?”说完就把电话按了黄根华听着手机那头怒气冲冲的话,他的心头油然生出了一种愤慨。

刚才聂全芽说他,那是纯粹为聂红平,也是为他好而聂青林也这样说他,就让他感觉是来者不善,是不怀好意,是要兴风作浪作为一个几十年老村干部,得罪过许多村民,也得罪过聂青林,这是那个时代赋予他们基层干部的使命,他以为岁月总会抹掉这些不快。

这些年来,因为聂红平的周旋,村干部总是时不时去他妻子在市里的酒店吃饭应酬,这次他妻子提出宅基地的事,他就欣然同意,他总想有机会为他弥补些什么?聂红平也正为此去镇里办这事才出车祸的而聂青林虽然从不出面找他们,也从来不去村委会走走坐坐。

但他仍然没有料到,聂青林对他的积怨会有那么深聂青林家从祖父开始三代独苗,父亲对他多生儿子传宗接代期望很高当年他还在当兵时,媒人介绍一个临村姑娘给他做妻子,姑娘很漂亮,但就是臀部小,被父母否决了后来人家又介绍了现在妻子常爱花,父母亲一眼相中,他们以丰富的阅历可看出这个婆娘能生育。

然而,天不遂人愿常爱花确实能生育,五年给他家生了三个孩子,可个个都是女孩在哪个年代计划生育抓得十分严厉,城里人生一个,农村的一般只能生两个,如果一男一女,那母亲就要去结扎;如果是两个女孩,母亲就要去上环。

常爱花生了第二个女孩后,村干部已经盯上了她去上环,但她却逃到海南岛去了,两年后,在海南又生了第三个女儿1993年的春节前,已经几年没有回过家的聂青林夫妇,抱着1岁多的三女儿,偷偷回到了老家,与父母和两个女儿过个团圆年。

大女儿已经5岁多,二女儿3岁多,她们一直放在家里由爷爷奶奶照管看到两个女儿和年迈的父母,聂青林夫妇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楚感两年多没见,女儿几乎都认不出自己,老母亲一个劲要孙女叫爸爸妈妈,可孙女就是躲闪在奶奶身后不开口。

聂青林回家后,很少到处窜,他妻子更是天天躲在房间内,陪三个女儿正月初二的晚上,天气寒风凛冽、雨雪交加,气温在零度以下,吃过晚饭后的聂青林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火炉里的蜂窝煤正在红彤彤地烧着,大门紧锁着,厅堂温暖如春。

也许是那种天然的血脉亲情,他们回家第二天,大女儿和二女儿就对父母表现出强烈依恋,寸步不离晚上都要睡在父母身边,吃饭要紧靠父母此刻,大女儿坐在小凳子上拿着寒假作业本依偎在父亲身边,父亲在辅导她作业;二女儿坐在母亲的腿上,和母亲做游戏;小女儿坐在摇桶里,眼睛黑溜溜地看看爸爸和大姐姐,又看看妈妈和二姐姐;爷爷、奶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们半闭着眼,享受此刻的天伦之乐。

也就此刻,轻轻地敲门声传来,聂青林条件反射般从凳子上站起来,他的妻子也紧张地站起来,爷爷、奶奶露出惊恐聂青林走到门边,轻轻地问:“谁呀?”“青林,快开门,我是红平”聂青林听到是聂红平,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赶紧把大门打开。

聂红平挟着一股寒气进来聂青林回家过年,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使是他的好友聂红平他也没告诉他是偷偷摸摸,小小心心但同在一个村,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聂红平来看他,是他预料之中的事他从衣服里摸出烟,给红平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

红平抽了一口烟,又把烟丢在地上踩熄掉对着他说:“你是不是一定要生个仔?如果一定要生个仔,你和你老婆马上走,我带你们走镇计生办和治安办的人马上会来你家里捉你两夫妻去结扎”聂青林吃惊地望着聂红平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捉我?”“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相信我就行了,赶快走吧!”。

聂青林这下真的是又急又气,他老婆哭着说:“不生了,我去做掉算了,这都不是人的过日子”两位老人全身打颤:“这过年也要捉人,这都让人没法活了”聂青林两眼怒光对着聂红平,仿佛他就是要捉他们去结扎的干部,他说:“我哪也不去,他不让我生个儿子,我就和他们拚个你死我活。

”他突然跑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三个女儿看到他拿着菜刀,怒气冲冲的样子吓得哇哇大哭聂红平把他的菜刀抢掉,说:“你别这么冲动,都吓到孩子了拚命值吗?日子总要过你这样拚命,闹出事来,人家打发我来告诉你不是害了你吗?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透露消息的人?你两夫妻带小孩子,先跟我走,他们来了,没看到你们也当你们没回来。

你和他们又没冤仇,又不是非要捉住你”他的父母也劝他们快点离开没办法,他们只好匆忙把衣服收拾好,提着包,带着小女儿离开大女儿和二女儿看到父母在收拾东西,就紧紧跟在身边,生怕父母会走掉收拾好东西后,聂青林妻子把两个女儿抱到身边,告诉孩子爸妈要走了,过几天就回来,会带好东西给她们吃。

要她们听爷爷奶奶的话,要老大好好带好妹妹两个孩子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只是死劲拉着妈妈的手,一个劲地哭聂青林提着包,抱着小女儿,打开大门,就和妻子狠心地消失地寒风里,他们的耳边是女儿凄厉的哭声,他们的心在泣血。

那一晚他们在聂红平的帮助下,安排在三公里外的聂红平姐姐家住,第二天,乘火车又去了海南岛那一晚,就在他们离开家一小时左右时间,村副书记聂全芽和村民兵营长黄根华领着镇治安办和计生办的人来到了他家当他们敲开门时,看到黑洞洞只有爷爷奶奶带着两个孙女,他们找遍房子各个角落也没见到聂青林夫妇的踪影,黄根华就问:“聂青林呢?”聂青林的父亲回答:“他们没回来,找他干什么?”黄根华又问两个孩子:“你爸妈回来过年了吗?”两个孩子有点紧张,躲在爷爷奶奶身边,窃窃地摇着头。

“出鬼了,明明人家看到他们回来了?”黄根华自言自语说,聂全芽说:“人家看到?人家故意作弄我们也有可能,反正我是没见过他们回来”许多年以后,他才真正了解到当年给他通风报信的情况那年春节期间,正在村里任党支部副书记的聂全芽,对他夫妻回来过年,早就知道,但他装着不知道。

大年初二下午,村里书记通知他去村委会,到了后书记问他:“聂青林夫妇回来过年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他装着很吃惊的样子说:“不可能回家了,他哪里敢回来?”村书记对他半讥笑地说:“你呀,什么也不知道镇里在年前就知道他回来了,本来想三十晚上把他老婆捉到镇计生办去,但过年没人做手术,也没人看管。

”“啊,我确实一点不知道,那今晚就去捉他老婆?”聂全芽问“是的,等会镇计生办和治安办会来四个人,我们村里要配合好,要保证安全地把他老婆或者他,反正两个总要有一个去结扎你也不要回去,就在这吃饭吃完饭就带大家去。

”聂全芽听完书记的话,他感到很紧张,他了解聂青林的脾气,那是个受不得太多委屈的人,犟得像头牛、也狠得像只狼如果今晚真的去捉他们夫妇,怕是会有血灾他默默地思考着对策,他想到了在村卫生所做赤脚医生的侄子,今天正好在这当班。

要他去通知聂青林赶快逃?但他又担心侄子劝不了聂青林,如果劝不了,反而会更糟糕他又想到了聂红平,只有聂红平才能劝走他于是,他在一纸上写了两行字:“红平:今晚镇计生办和治安办的人会来捉青林夫妇,你赶快去通知他们夫妇,如果不想再生,就去扎了。

如果一定要生个仔,今晚赶快离开家要他一定不能蛮来紧急,勿误!”写好后,他马上找到侄子,告诉他赶快回去找到聂红平,把这纸条给他那怕他在打扑克,也要把他叫出来,要他立即看这张纸条,不能耽撂,这事不要对其他人说。

聂全芽的侄子是机灵的小伙子,他知道轻重他立即骑上自行车就往家里去,也确实在扑克桌上找到了聂红平聂红平看了纸条后,片刻没耽撂,立即去了聂青林家第二年,聂青林在海南生下了个儿子因为严重违犯计划生育政策,又拒交罚款,镇里拆了他的房子,以示惩戒。

那一年,聂红平也去了海南岛做生意7 聂青林听到聂红平受伤的消息时正在东莞的超市里这个超市是他二十年前从海南到东莞经营的第一个超市超市面积三千多平米,这在当时算是较大的,位置正是当年的加工区,许多打工人员租住在周边的民房里,所以超市生意一直很火。

后来,城市不断扩建,加工厂有些向更偏远的城郊迁移,有些通过升级改造,建成现代化厂房,周边民房拆迁,房地产如雨后春笋他的超市也由原来的简易棚子变成了堂皇的大夏老婆常爱花在电话里带着哭腔,絮絮叨叨地对他说了聂红平受伤的过程,又说了抢救的情况,也说了镇里和村里都不拿钱治疗,不认可是工伤。

他听了后,既震惊又难过,也气愤他自从那年大年初二晚上离开家以后,这二十多年来他从海南到广东,从摆摊卖服装到开超市、开酒店,从当年的入不敷出到如今千万家产,无论发生多大的变化,他对当年的计划生育这件事情却总不得释怀。

作为当年是民兵营长的黄根华,在追捉他们夫妻和拆他家房子中都是骨干,这让他在内心深处对黄根华有一种反感接到电话的当天晚上十点多,他从东莞回到了凤城市的家里在凤城市区,他有一幢300多平米的别墅,这是十年前买下的,是当年这个城市的第一个别墅小区,位于新城区的枫水湖公园旁边。

别墅两层,外加一个地下车库当年买下这个别墅和装修花了200多万元,作为生意人,钱永远是紧张的他妻子和女儿都坚决反对他买,以他家里的情况,根本用不着买一幢别墅,因为那个时候他全家都在外地大女儿正读大学,二女儿、三女儿、儿子都在读高中、初中。

他父母也和他们一起在东莞生活但他一定要买下来,不是为了自己住,而是向家乡人宣告当年那个四处逃难的聂青林已经跻身于凤城的富豪阵营现在妻子和二女儿一家人住这,但因为经营洪谷酒店,实际上也没有多少日子能住在家里。

这天妻子和聂青林通话时已经知道老公要回来晚上九点钟,她就催女婿去高铁站接晚饭她没吃,她想等老公回来一起吃一点女婿去高铁站接时,她就炒了几个老公平时喜欢吃的菜回到家的聂青林已是一脸疲惫,妻子开门接过他的包,心疼地牵着他的手把他迎进家门,一岁半的外孙女一摇一晃地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叫着:“爷爷,爷爷,抱抱!”看到外孙女,聂青林紧绷的脸舒展开来,笑容使前额皱纹像花一样的绽开,他蹲下去抱住外孙女:“宝贝,爷爷亲亲”,说完就撮着嘴对着外孙女的脸响响的一个吻。

常爱花从丈夫手中接过孩子,对女儿说:“带宝宝去睡啊,太晚了你爸爸还要吃点东西”女儿带着外孙女上楼去了,妻子把菜从厨房端到桌上,问他要不要喝一杯,他说:“算了,没心情我吃点饭还要去医院看看聂红平”妻子听了有点惊讶:“太晚了,明天去吧?”他摇摇头说:“要去,不去今晚我也睡不着。

”于是匆匆吃了一碗饭后,常爱花就陪同他去医院女婿还在车里几分钟后,女婿把他们送到了医院此刻,一楼的脑外科异常宁静,几声深深的唉声,明显是从哪位病床上传出,显得格外刺耳他们来到了聂红平的病房,五天前聂红平已经由ICU病房转到了这个普通病房。

病房里有三个病人,一个头伤的,一个腿伤的,这从他们身上缠着纱布的部位可大致判断这两个病人似乎不严重,而聂红平则仍然在呼吸机上,仍然在吊药水他妻子袁小萍此刻正伏在病床一角,似睡非睡当她看到聂青林夫妻站在旁边时,吃惊地站起来。

“哥啊,你回来了!”说完就眼泪哗哗地往下滴常爱花轻揉着她的双肩,也跟着一起流泪聂青林紧盯着这个头几乎全被包裹着的聂红平,眼泪也流个不停他们此刻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安慰有什么用呢?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将这样定格在这里。

聂青林擦掉眼泪,对常爱花说:“今天晚上我就在这里,你带小萍到我们家去住”他又对袁小萍说:“你要好好睡一觉,你可不能倒现在已经这样了,急也没有用,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想办法”袁小萍不同意:“哥,让你守在这不合适,你特意回来看了,我就太感激了。

”聂青林很坚决地说:“我们还有什么客套呢?去吧去吧!”说完就推着她们出去送走了她们,聂青林坐在聂红平病床前的椅子上,他轻轻揭开盖在聂红平身上的被子,想看看他的身上是不是有伤,他看到聂红平几乎是半裸着身子,除全身几块擦伤的痕迹外,没有重伤。

他又摸摸他的手,手冰冷他把被子重新盖好,病房内的温度应该在三十度左右,有点闷热病房此刻很安静,同房的两位病人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聂青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躺在身边已全无动静的聂红平,一种强烈的悲痛伤上心来他知道这条生命目前全靠这台呼吸机维持,只要撤下它,生命就即刻终止。

这是条鲜活的生命,一条如牛负重的生命,一条苦命的生命“你不是说,你的命贱不容易死吗?怎么就这么不经跌呢?”聂青林像在质问聂红平,又像在自言自语 是的,他确实是一条贱命,他们都是一条贱命三十五年前,他十八岁、聂红平十六岁,他们一同报名参军,聂红平虚报大两岁年龄。

没想到两人都体检、政审通过,而且都来到广西边防前线那时中国与南边国家关系正处于战争状态离家的时候,聂红平母亲哭肿了眼睛,一次次拉着聂青林嘱咐,要他多去看看红平,多关心他哪里知道,他们虽然在一个地方,但不在一个团。

部队管理很严格,尤其是战时他们的部队随时要开到前线去值勤,所以分手以后,很久没见过面,直到一年以后的八一建军节那天,他们才有机会见面聊起这一年经历,原来聂红平还经历过那么一段惊心动魄的时刻那年新兵训练几个月后,聂红平所在的连队接到要进入阵地的通知。

因为处于敌对状态,但又没有规模战争,基本上是对峙与防御但只要一有异动就随时开火一个连队守卫一个高地,连队指挥员有权下达开火令聂红平他们守卫的高地是崇山峻岭,正是春夏之交,高地如蒸笼一般,又潮又闷又热一个闷热的深夜,聂红平正在哨位站岗,那是一刻也不敢疏忽的时候,他两眼紧盯住两百米远的对方山头,灯光很微弱,星星也稀疏,他们那时似乎与对方形成了一种默契,以咳嗽声回应咳嗽声表示平安无事。

但那晚聂红平咳嗽声后对方却没有回应,过了几分钟,他再次咳嗽,对方仍然没有回应,为此他更加紧张他死死盯住对方,就在这时,突然枪声大作,子弹流星般在他头上划过他惊呆了,迅速卧倒在哨位上,向对方反击,他的战友也迅速向对方开火,就这样打了十多分钟。

第二天才知道,当时对方岗哨看到几个模糊的影子一直向他们靠近,以为是我方部队在偷袭他们,所以当聂红平发出咳嗽声时,他们没有回应当影子靠近他们时,他们立即开枪,引起了一场枪战其实那几个影子就是一群野猪聂红平在对方枪口瞄准的位置,按连长的话说:“你小子没有光荣,真是奇迹”。

聂青林惊讶地听他讲着这个经历,作为军人,有机会经历一次枪战,也是一种幸运但聂青林没有这个机会因为还没轮到他们部队上去的时候,两国关系正在趋于正常化,双方部队都撤出原来占领的高地他好奇地问聂红平:“当时突然枪声大作,你是不是吓傻了?”聂红平说:“枪声突然一响,确实懵了。

但很快就不知道怕,豁出去了”说完,又傻傻地笑着说:“贱命一条,没那么容易死”确实是贱命一条,不容易死几年后,他们退伍了在福建石狮市建筑工地搭架子,那是个既要力量,又要技术的活虽然他们有一身力气,但技术生疏,所以既费力又问题频出。

有一天上午,架子搭到了五米多高时,正在用钢丝固定木料的聂红平,突然脚下的架子散了,随即人随木料哗哗拉拉地掉了下去聂青林此刻正在距他十来米的另一个架子上工作,看到此状,惊恐地呼叫待到他和其它工友跑过去时,聂红平推掉压在身上的木料,神奇地站了起来,除了一点皮外伤,全身无损。

看到聂红平没大伤,聂青林激动地抡起拳头捶了一下他:“你这条贱命,经得起大难”后来,他们都结婚了,又一起带着老婆去海南岛做服装生意当时刚建省的海南岛仍然十分贫穷和封闭,虽然很多外来商人想入岛淘金,但来了以后,都大失所望。

而他们做的是小生意,也是人基本生活品对于比较封闭的海南人来说,他们对服装款式和质量要求不高,所以一些普通衣服畅销,而且差价也大那年,他们两对小夫妻,一同越海来到三亚,在城郊的农贸市场租了两个摊位那儿聚集多个少数民族,其中黎、苗、回族为主。

每天开市,各种服饰的人和各种声音的人,叽叽呱呱、热热闹闹,吵架、打架时有发生有一次,一对回族夫妻与一对苗族夫妻正在他们摊位边打架回族人凶蛮异常,操起随身的砍刀追杀苗族人,苗族人吓得躲到聂青林身边,聂青林一把拉住回族人,夺下他的砍刀,苗族夫妻得以脱险。

本以为事件平息了,那知道,第二天上午,那个回族人却带了几个人过来,围着他拳打脚踢正在旁边的聂红平马上冲过来与他们对打,打斗中,聂红平被一回族人持尖刀插入胸口,流血不止当即送到医院抢救,发现刀伤离心脏不到一毫米。

真的是“贱命一条,没那么容易死”!可现在呢?难道不会有奇迹吗?聂青林回忆这些往事,内心悲伤又温馨,他在心里一遍遍呼唤着这个几十年患难以共的兄弟他在幻觉中有时看到他在含笑,有时又看到他在流泪“今天你这个样子,我不能不管,我一定要管!你这条贱命,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一定会有奇迹的”聂青林似乎从冥冥中得到一个昭示,他坚信聂红平会出现奇迹,他决心要尽其所力挽救他兄弟的生命 8 聂青林接到村书记黄根华电话时,正在镇里李逢兴书记的办公室他不熟悉李逢兴,现在乡镇主官走马灯一样换,王书记屁股没坐热,李书记又上。

李逢兴原来是镇长,是换届时过来的,已经有三年多了不久前王书记调市里的部门任职,镇长顺利接任书记,有这个结果似乎意味着镇长的能力和表现得到了上级的认可所以正处在好的势头上的李逢兴近来说话和做事都有一种杀伐决断的表现。

聂青林来到李书记办公室时,他正在打电话因为办公室门是开的,所以也可以判断,不会是私密的电话他站在门口,等到他把电话打完后,轻轻地叫了一声:“李书记,你好!”,李逢兴用眼睛扫了一下他,这眼神有点冷漠和威严。

聂青林不是过去的聂青林,大官小官他见得不少,他见过各种官员的眼神,冷漠的、骄傲的、严厉的、温柔的、慈善的……他迎着李逢兴的目光,微笑着自我介绍李逢兴听说他是从东莞回来的,又是聂红平的好兄弟、战友,就热情了许多。

他让聂青林坐下,并倒了一杯水还从自己包里拿出香烟打给聂青林抽聂青林表示不会抽烟,于是他自己点上一支冷漠和威严的眼神变得慈善了许多,亲切地对聂青林说:“你从东莞特意回来看望聂红平,并特意来镇里沟通协商,我代表镇里感谢你。

”聂青林欠身回谢:“这是我应该的,谢谢李书记接待我还望李书记帮助解决实际困难”于是,他把昨天回来后,在医院了解的情况向李逢兴作了介绍,他说,以他对聂红平的了解,这次受伤不至于没治,他的生命力很强他想举例来说明,李逢兴用手势打断了他的话:“你那些都是经验和感觉,这次可不一样,医生的话和诊断结论是不会作假的,我们要相信这些。

我们也希望他会好起来,但这种奇迹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家人要有这个心理准备你也要帮助做些工作如果你也坚持他会好起来,那样长期治下去,其结果是人才两空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啊!”李逢兴似乎说得很有道理但聂青林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他觉得一个书记,怎么能这样说话?那怕他说的是千真万确的真理,也不应该这样说出来。

难道就这样放弃吗?如果是他的亲人,他会这样做吗?聂青林压住不快,他对李逢兴说:“李书记,我今天来主要有几个建议,希望书记能给予解决:一是医疗费现在快用完十万元了,除了一万元镇里的,一万元村里的,全部是他家人垫付的。

还有接下来的治疗,他们家人不可能放弃不治,我也不同意,除非真的没救了作为一个村干部,在工作期间受伤,怎么讲也不应该让他们家自己来垫付治疗费,这是组织应尽的责任二是组织上要给他有个明确的评价现在外面传言很多,有人说聂红平是因为在集镇赌博回来路上摔伤。

甚至有人说他是在镇上嫖娼回家中摔伤这些谣言,对他家人是第二次伤害,镇里应该给个说法”李逢兴怔怔地看着聂青林,他没有直接回答聂青林的两条建议,他说:“作为镇党委政府,不会不管而且我们会尽力去做好你放心也请你转达给他们家人。

至于工伤如何认定?认定后又如何赔偿?都是有规定的,我们会依法依规也依情理去处理目前治疗费,只有你们先想办法垫付镇里经费非常紧张,我们也没有渠道给你们经费,一切待认定以后来解决”说完,他就起身要送聂青林出去。

钱,不解决,谈什么都是多余的现在关键是给钱而偏偏在钱的问题上,李书记一个字都不松口,聂青林感到失望且气愤在聂青林的认知里,大小官员,没几个真心在为百姓做事的他们敷衍塞责、阳逢阴违、见利忘义,聂青林似乎有一种为兄弟讨回公平的使命在召唤。

离开镇里后,聂青林立即回拨了黄根华的电话,他一直存有他的电话号码,虽然从没通过话接着他又打电话给他妻子常爱花,要她先去医院把欠款交上接着他又打了市委组织部黄泳部长的电话黄泳听到聂青林回来了很高兴,他要聂青林来他们食堂一起吃饭。

聂青林笑着说:“你那是大衙门,我怎敢去你食堂吃饭?你还是来我店里吃点吧?我来接你”黄泳听了呵呵大笑:“还有你怕的地方?不要争啊,就来我这吃,反正也不喝酒啊食堂有几个菜还有点特色的,单位来客人一般安排在这。

你今天来尝尝”听了黄泳这样安排,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聂青林认识黄泳也是通过聂红平牵的线五年前,黄泳私事去东莞,聂红平打电话要聂青林接待,就住他家的宾馆聂青林对官员不感兴趣,尤其是对老家的所谓父母官更是没好感。

但聂红平又总是喜欢牵线介绍一些官员他认识,每次介绍一些官员过来时,总不忘记交待他,要热情点,给他个面子那次黄泳来同样如此他本是耐着性子去高铁站接他,但初次见面,就感觉黄泳是个很实在的官员不讲架子,十分低调,还很儒雅。

他们接触几天,相谈甚欢后来,他每次回枫城来,只要有空就会去黄泳办公室坐坐,有时带条香烟带盒好茶,有时一起吃个饭但黄泳总是感谢再三有一次,他给黄泳送去一箱茅台酒,黄泳坚决拒收聂青林说,我没事求你的,纯粹是给你白喝的。

但黄泳坚决不收,他说:“你送我茅台,我还你什么?我没什么还你,我凭什么要收你这么多这么好的酒?”还有一次,他们饭后带黄泳去足浴,所谓足浴,似乎就是泡脚,但黄泳进去问问,发现名目繁多,就坚决不泡他说:“我不是摆什么谱,而是我真不适应这种场合。

”他觉得黄泳是个君子,不做作、有底线、讲正气,值得依赖颠覆了他以往对官员的认知快十二点时,他来到了黄泳办公室门口,黄泳大概正从卫生间出来,边用手纸擦着手,边和聂青林打招呼“怎么突然回家来了?”黄泳问聂青林进了办公室,坐下后,把聂红平受伤的事一五一十说给黄泳听。

黄泳感到很震惊“出了这人命关天的大事,村里、镇里不当回事,能推则推,能拖则拖治疗费加起来才给了两万元,而现在实际上用了十多万元是不是工伤,也不给个说话让人很气我刚刚到镇里找了李书记,所以现在来老领导您这儿,就是想请你出个面,着实给人家解决点实际问题,也给家属一个安慰。

”黄泳认真听完聂青林的话,他说:“这个事情,我会过问不过,你们也不要急,出这样的事,镇里、村里不会不重视但他们确实有难处,这点我比你清楚村里干部工资都发不了,又没收入你要他们从哪儿去搞钱?镇里也是富裕,当然,他们如果想办法,这点钱还是不会困难。

但一个镇有多少村干部,他们负担不了所有村干部的生老病死但无论有多么困难,都不能对在工作中受伤的干部不管,尤其是对处在扶贫一线的干部更要关心”黄泳毕竟是组织的常务副部长,说话很到位,既肯定困难又不推卸责任。

聂青林听了以后,深表赞同,他说:“无论组织上有多困难,总不能成为不管自己干部死活的理由啊?这样让人寒心呀”中饭时,黄泳亲自打了电话给李逢兴李逢兴在电话里把镇党委政府如何重视,做了些什么工作,下一步准备怎么做,向黄部长一一作了汇报,并请黄泳部长放心,一定会妥善处理好。

黄泳听出了李书记的弦外之音,那就是聂红平当时不一定是在镇里办公事,而是违纪赌博黄泳当然没有把李逢兴说的情况告诉聂青林 9转眼到了七月底,已过大暑节气,天气正向最热的一波推进,每天35度以上的气温,最热时达到40度以上。

生鸡蛋放在太阳底下烤上一个中午都会熟透聂红平躺在医院已经十多天了,每天不停吊药水,上呼吸机这几乎是维系他生命的最后的措施黄根华也仿佛要上呼吸机一样,每天忙得喘不过气来市里各种检查直接插到村里,还要入户前几天的贫困户基本信息登记检查、接下来又是教育扶贫政策落实情况检查、没几天又是来检查扶贫产业发展。

接下来又是新农村建设督导,农村环境整治督导每一次检查书记都要在场,表明重视村里原有七名干部,都是年龄较大、文化较低的人,电脑不会用,材料不会写、表格不会做好在聂红平还算勤奋,这些做台帐和留痕迹的工作由他负责,有些简单是他自己做,复杂一点的就请人做。

最近,镇里派来的一位大学生帮忙,这些工作就由这位大学生负责上午镇里通知他,十点前赶到镇里参加一个会接到电话时已经九点多了,他嘀咕:“什么会议,这么急?”好在镇里到村里也就是几公里,开车有十分钟足够但黄根华还是接到电话就去,他想就聂红平的事情再找李逢兴书记谈谈。

他到了镇里,先到镇党政办公室,办公室主任是个小伙子,看到他来点点头在镇里,每个镇干部对村干部来说都是上级,何况是办公室主任这点上级的派头,黄根华见多了,他早已习惯了他问办公室主任,李书记在不在办公室?办公室主任说,一会就开会了,你先到会议室去好吗?黄根华没吭声,直接上楼去找李逢兴。

李逢兴在办公室,他似乎还是爱在办公室呆的李逢兴正看手机中微信,也许是一个段子,也许是一句问候,让他正开心地笑着微信这玩意,就是一种具有新闻、信息和娱乐功能的综合体,这种玩意是人人可玩,虽然现在是又滥又烦,但它毕竟带来了这么多积极的效果,让人变得自信,变得开朗和乐观。

无论你爱它还是烦它,它都与你不离不弃李逢兴看到黄根华时,刚才的笑意仍然在脸上他对黄根华说:“今天上午我们开个党委扩大会议,商量一下聂红平那件事把你和相关人员叫来一起参加,就是大家一起谈谈看法这样也好统一思想,分头做好工作。

”“啊,谢谢李书记专题研究聂红平的事情,体现了党委的关心和重视”黄根华听了李书记说专题研究,确实轻松了许多他接着说:“我也几天没去看他,但我一直会关心他病情进展这几天聂青林经常去看,也找了律师咨询,包括对那条路也进行了调查。

目前的治疗费全是聂青林垫付的昨天,黄泳部长也去看望了”李逢兴听说黄部长也去看了,就说“上次是党委委员代表我去看了,过几天闲一些,我也会去看的,虽然平常不熟悉,他也不是村主要领导,但我还是会去看的等会,你把这些情况,在党委会上再说一下”。

镇党委扩大会在二楼会议室召开这是个老式会议室,长宽不成比例,虽然重新装修过,空调、投影、音响、话筒等设备一应俱全,但仍然显得有些逼窄,会议桌也是长条型的,两边坐下人,脚常会友好接触十点时,李逢兴宣布开会。

李逢兴主持会议从不拖泥带水,他自己不说大话和空话,也要求别人言简意骇他说:“大家都知道,前不久黄坡村的村干部聂红平不幸在从集镇回村途中受伤,已经在市医院抢救多天,生命垂危对这种意外和不幸,镇党委和政府很重视,我第二天就派人去看望,镇里还从财政借出一万元给予支付治疗费。

村里也采取许多积极的办法根华书记在应对繁忙的工作同时每天都关注聂红平的事情在这儿,我要向根华同志和相关同志说一声谢谢最近,他家人和他的朋友,都多次来找我,要求以工伤来对待,给予解决治疗费市里有领导也找过我,希望妥善解决。

我的想法,也应该尽早给个明确的说法,这样有利于我们对这个事件的处理,也有利于我们今后处理类似事件今天我们开会,相关人员都来了大家等下可以畅所欲言现在先请王欣书记把你们调查的情况先通报下”李逢兴说完后,把眼睛投向王欣书记。

王欣是镇纪检书记,他看到李逢兴意示他发言后,点点头,清了清嗓子他铺开已经准备好的材料,开始发言:“聂红平出事以后,镇、村干部中有些反映,反映的问题主要是出事那天上午,聂红平不是单纯的来镇里办公事,是来找人玩扑克,具有赌博性质。

这个问题究竟真假,对于妥善处理聂红平同志的事很重要,镇党委高度重视,李书记指示我们纪检把情况调查清楚最近我们纪检同志,找了相关人员了解,基本还原了当时的情况”说到这里王欣稍停顿,看了下李逢兴,李逢兴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继续把那天聂红平来镇里办事的细节,及后面应张行军所长挽留一起去山田村玩扑克的情况一一作了叙述最后谈了他们的建议:“第一,张行军等同志工作时间玩牌赌博,性质已经是违纪了应该给予处分聂红平是村干部也是党员,也应该给予处分。

第二,由于聂红平在赌博时延误工作,赶回村委会途中过快受伤,自己应该承担主要责任认定工伤就不具备依条件第三,鉴于聂红平同志一惯工作表现好,这次受伤也是在工作时间并在工作途中,虽然有违纪行为,但我们建议,镇、村两级应该给予他治疗上的帮助,体现组织的温暖和关心。

同时建议对赌博事件作出如下处分决定:张行军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其它同志给予警告处分”王欣说到这里,他抬起头,对李逢兴说:“我说完了”李逢兴点点头说:“刚才王书记讲的这些情况,包括他提的建议,我们等会讨论。

下面,请根华书记把聂红平治疗情况,包括他的家人反映的情况说一说,也说说你的意见”黄根华是没有作准备,但这些情况天天在脑海中,倒是这个调查让他感到特别突然,他早知道那天聂红平去玩扑克了这对于很多村镇干部来说,把事办完了,找一个地方打打扑克或玩玩麻将,若在以前都是常态,现在要求严格,但有些干部仍然陋习难改。

他突然感到镇里的这个会议不是把问题解决,而会把矛盾搞得更复杂他知道,聂红平的家人怎么可能接受这种结论,人伤得这样,你们不伸手救助,而找理由推卸责任,看似冠冕堂皇、实则有违常理黄根华想到这些,心情显得激动,脸上汗水不时冒出来。

他喝了口水,把他了解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他也谈了他对王欣处理建议的看法他说:“王书记刚才说的,都是客观的,我也没理由反对,但聂红平受伤前是因公事去镇里,回来时也是因公急忙回村这个也是事实你那个一个处分建议看似公正公平,但聂红平能有机会去改正吗?他又能有处分从中吸取什么教训呢?我认为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他的家人、他村上的人怎么会服呢?尤其是那个聂青林可不是个善茬。

我恳请镇里,现在应该多表现一下实质性关心,而不是急于出个处分”他一口气说完以后,用眼睛瞟了一下李逢兴和王欣李逢兴没有接黄根华的话,而是看看大家的反应他足足停了几十秒钟看到没人想说什么,他就眼睛盯着黄根华说:“刚才,根华书记的话还是有道理,也是我考虑过的。

但我请大家注意一个情况,就是聂红平该不该认工伤?工作时违纪受伤享受工伤吗?这才是关键,是我们暂时要不要调查违纪和作出处分决定的关键我们都是党员,有什么说什么,如果认定工伤,这个赔偿你村里拿得出吗?我觉得,就是你卖掉那个办公室楼也不够赔。

”他接着要求大家发个言因镇长斩缺,党委委员还有七名,他们分别发了言,基本上是按李逢兴的意思表态,同意镇纪检的处分意见,但要对聂红平给予其它途径的关怀李逢兴最后讲了三点,作为决定:一是,给予张行军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其它参与者警告处分;二是,在镇村干部范围内对聂红平捐款,他带头捐一千。

由办公室组织尽快进行三是,给予他家里困难补贴、民政救济、低保等,这个后续进行四是,聂红平不参照工伤对待,这是基本原则村里和镇挂点干部积极做好思想工作 10镇党委关于对张行军他们的处分决定还没有下文,就已经传开了。

聂红平的妻子袁小萍在镇里开会的当天晚上就听说了,张行军老婆在电话里告诉她的她和张行军老婆因为两边老公是战友的关系,平时也有些交往当天上午会议结束后,张行军听到镇党委会上决定要处分他们的消息,而且对他党内严重警告处分,情绪十分激动。

他当时就跑到纪委王欣办公室去要说法他说:“这种完成了工作,玩下扑克或麻将的事情太多,你们哪个没有过?为什么就要拿我们开刀连聂红平也不放过人家现在命都快没了背个处分去见阎王,这太让人寒心啊?”张行军在这个镇里工作了三十多年,虽然仍是个股级干部,但是个有锋芒的人,能干好工作,也能吃、能喝、能玩,在镇村干部中有一定影响力。

纪检王书记见到张行军那种激动得青筋暴跳的样子,就对他笑笑,说:“你别那么激动,谁叫你正撞在枪口里?现在不是三令五申要严明上班纪律吗?文件你也学习不少,有人举报你们,我们也不能不去查实,既然查实了那就要处理。

不处理你们,那我们就违纪了,是不是?”“那种冠冕堂皇的话就不要说了,谁不知道谁?”张行军仍然怒气冲冲地对王欣瞪眼睛,他接着说:“既然你们一定要处理,那就只处理我,当时是我提出来要打扑克,聂红平不是我要他玩,他也不会那么晚回去。

就处理我吧!至少聂红平不要处分”王欣似乎不在意张行军怒怼他,他给了一支烟给张行军,自己点上火,深吸了一口,再慢慢吐出一个烟圈他一直看着那个烟圈扩大变淡直到消失张行军看到他那样不气不急不表态的样子,愈加生气。

说:“我是个党员,有申诉权吧?我刚说的,是我的申诉你是纪检书记,我找你反映想法,你总不会当成耳边风吧?”王欣依然悠然地抽他的烟,最后才慢腾腾地说了一句话:“党委的决定,能视同儿戏吗?”张行军听到这句话,气得直想骂娘。

他狠狠地说:“好吧,那就当我没说!”回到家后他把这个事情向老婆说了一遍他老婆晚上又告诉了袁小萍袁小萍听到丈夫还要背个处分,十分伤心和气愤她当即打电话告诉了聂青林她说,明天她要去镇里找李逢兴,如果不答应她就要死到镇里去。

聂青林在电话里告诉袁小萍明天不要去镇里,他会想办法他要袁小萍不要生气,更不要说去死的事命没那么不值钱,好好活他这次一定要为红平争取到最好的结果和袁小萍通完电话以后,聂青林再一次陷入深深的痛苦中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明显因工事受伤的事件要搞得这么复杂。

这个镇里的领导为什么这么不负责任?既然你们如此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他打定了主意他拨通了聂全芽的电话,聂全芽可能已经睡了,没有接他又继续打,这样打了几遍直到聂全芽接通电话:“叔,我是青林,你睡了吧?”电话那头的聂全芽已是睡意朦胧,问“青林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叔,告诉你,李逢兴那伙B崽子今天开会,说红平出事那天在镇上和张行军他们赌博,作出了处分他们的决定。

红平背了个党内警告处分现在不要说工伤,就怕一分钱都不会给的这些人真狠啊!”聂全芽听了感到很震惊,他知道聂青林对镇村干部旧冤很深他问聂青林打算怎么办?聂青林说,要讨个说法,想明天回村里来,他要和大家一起商量一下。

聂全芽知道他想怎么样去讨个说法,无非是组织村民去镇里闹闹,镇里解决不了再去市里闹,但这能解决问题吗?聂全芽是个传统的人,十九岁就入党,党龄五十多年了无论在什么时代,他自己内心总有一个为人和处事的标准,那就是对得起良心,也设身处地为别人作想。

所谓顾全大局,在他这儿真正是放在心坎,见诸行动他已经七十岁,风烛残年,同龄人应有的子孙绕膝对他来说那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二十年前,他唯一的儿子大学毕业留校工作才半年,突然被人杀成重伤当他得知消息赶到医院时,儿子已经处于深度昏迷,据办理此案的公安人员告诉他,他儿子是在与一个女孩谈恋爱,这个女孩是在读的大四学生。

那天两人正牵手在公园散步,突然在一个拐角的林子里跳出一个年轻男子,这个男子手持砍刀,一言不发地猛地向男孩头上砍去,接着又向女孩砍,他儿子为了保护女孩,紧紧抱住该男子,这个男子于是又猛地砍他儿子女孩吓得大叫“救命”,在市民的合力援手下,这个年轻人终于被逮住,而他儿子倒在血泊中。

后来据凶手交待,他是女孩的前男朋友,在南京一所大学读书,这个女孩要中断和他的恋爱,遭他伺机报复他的儿子在医院抢救了一个多月,没有一点好转医生说,已经处于脑死亡了,没有救了医院也没劝他们出院,因为这种涉及刑事的案子他们一般不会提出中止治疗,办案警察更是不会提出出院。

但聂全芽却要求出院,他向办案警察提出要带儿子回家去孩子妈及所在亲人一致反对,他做他们的工作,他告诉他们:“不能让孩子再这样受苦了,如果没救就让他在家里走吧,也算落叶归根了”在他的坚持下,儿子送回家,第二天就去世了,那年儿子才二十六岁。

一个多好的年龄,一个大有作为的年轻人,一个他几代人的希望,就这样消失了儿子走的那时,他轻轻坐在儿子的身边,他流着泪,一遍遍抚着儿子干枯的手,喃喃地说着:“儿子,你别不放心我和你妈,你去吧!也许那里也挺好的。

”儿子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安静地离开了人世儿子去世不久,法院判决了凶手死刑缓刑,他们 的亲人都不服,包括那个女孩也不服,一致要求判死刑立即执行,但他劝大家,不要去反对,“杀了他,儿子就会活下来吗?他一时冲动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已经受到了惩罚。

我们又何苦一定要他的命,好歹也是个大学生,也是父母亲的孩子,留他一条命也总算给那一家人留了点盼头”儿子去世了快二十年,他似乎很快放下了这些,其实,他内心的苦谁又能知道?二十年来,儿子须臾没有离开他,他每餐吃饭,要给儿子留好碗筷,儿子去世时那个房间就是儿子从小到大睡的房间,房间所有的东西都是儿子用过 的,床上的被子,四季洗换。

他常常坐在那个房间里,看着满房间儿子的照片,每天和儿子诉说着每天的见闻他的残年就是这样度过他没怨没悔没求没欲但这些天红平的事,又重现了当年他儿子的情景,医院抢救的情况如出一辙聂红平虽和他无亲无故,但是同一个自然村的,也是他当年推荐去村委会去工作的。

所以,对镇里的一些做法他也有意见,他找过黄根华书记,希望早点处理好这事他知道,聂红平是没救了,继续治疗确实没什么意义,但他也不好劝他家人中止治疗毕竟镇里对这事什么说法也不给现在给了说法,却是党内处分,这怎么会服人呢?他越想越觉得不对。

他又打电话找到黄根华,要他告诉镇里,要妥善处理,否则聂青林可能要组织村民去镇里闹黄根华本来就十分沮丧,听了聂全芽的电话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去闹吧!去、去、去,我赞成!”聂全芽知道他是生气“你现在这样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真去闹,对你没半点好处,对村里也没半点好处,对镇里也没半点好处,都没好处的事为什么不制止呢?”“老书记,我如果能制止,还会发展到今天嘛?”黄根芽依然十分生硬的语气。

“这样好不?你现在打个电话给李书记,告诉他,会闹事的看看他怎么反应如果他不在乎,那就由他去,你也没办法,也尽到了报告的责任”“好好,那就听你老人家的”黄根华结束和聂全芽的通话后,立即给李逢兴打电话李逢兴接到电话是在看电视,电话里能听到电视机中播放的什么片子的枪炮声音。

他好像没把声音关小,所以黄根华听他的声音总有点吃力黄根华把刚才聂全芽的话告诉了他他对李逢兴说:“聂全芽是个老党员、老村干部,为人正派,德高望重他希望镇里能取消那个处分,尽快给个结论这些话,你也想到过,我其实也不想打你这个电话,也知道不可能改过来,但想想还是希望李书记能知道他们对处理的反应,镇里也好有所应对。

”李逢兴听了电话并未感到有什么棘手,他对黄根华说:“改变处理决定是不可能的在作这个决定前,我们已经考虑过这些情况这个决定是站得住脚的你要把镇里整个处理意见,那几条告诉聂红平的家人,我们不会不管他,而且会很好的管起来,我们有途径给他在经济上补偿。

如果他们一定要来闹,还能闹出个什么花样来不用怕!”黄根华知道李书逢兴会是这样的态度的,对他来说,公事公办,按原则办,按规矩办,是行大道行大道就不怕出妖蛾子第二天早上,聂青林回到了村里,这是他和聂红平生长的村庄。

村里基本上都是老人孩子,大多数都在外地经商,尤其在广东的占多数聂青林已经许多年没有回来过,他的老房子是又旧又破,父母早就随他在外生活,亲戚来往都在城里更重要的是,这个村庄,对他来说满是痛苦的记忆聂青林把车子停在村前的一个场地里,曾经这是个打稻子和晒谷子的场地,石泥土(硅土)经年累月被夯实得平整坚固,淡季不打稻子的时候,孩子们就在这儿玩耍,踢毽子、打陀螺、玩老鹰捉小鸡,而现在这里是杂草丛生,沟沟壑壑,旁边还有人围了一个院子收废品。

聂青林从车里出来,站立在车旁久久地凝望这个熟悉的村庄,它已经变化很大了房子大都是楼房,三层高,瓷砖贴墙、琉璃瓦像是一幢比一幢气派老旧的房子大都已经拆了,只有他的那栋还像一个孤独老者一样,挣扎在那里聂红平的大哥和村里几个能干的人,有曾经担任过村干部的,也有长期在外面做过生意的,看到他回来了,都聚到他旁边来。

聂青林给大家发烟,问候他们看着聂青林,问他“怎么搞?”聂青林说:“全芽叔呢?”聂红平大哥说:“他不来,他说他老了,没有用了”聂青林听了,点点头,他明白老人的想法,他不来更好他对大家说:“找个地方坐下来商量,不要站在这里谈。

”于是,他们带聂青林在旁边的一幢房子里坐聂青林谈了自己的想法:“要争个说法,那怕不给一分钱,我们也要镇里给红平一个说法不能这样没了人还不得好这是我们村庄丢人,人家会笑我们没人了”接着他说:“我们分头发动一下,明天集镇当街,在家的男人女人都去,包几部车子。

另外每个给一百元费用我出”聂青林说完,用征求意见的眼光看看大家,大家虽然从没上访过,更没有过集体去政府办公的地方要求解决问题的经历,这个偏僻的村庄也没有过什么大 的纠葛需要镇里劳神,一般纠纷不出村就解决了。

但他们毕竟还是有点见识也有点文化,平时在家看电视看微信也知道了一些东西他们一一发表意见,最后统一方案:一是找几个老婆婆在前面打头阵,但老婆婆身体要还好,在镇政府哭喊其后几个年轻点的人展开条幅,其他人后面叫口号。

二是要有状子,用毛笔写好,由红平大哥递给镇里领导三是几个年轻人拍视频,如果不解决问题马上发出去11 早上八点是上班的时间,荣仁镇政府大院的大门大开着,陆续有小车和电动车进到院子里去,也有行人不急不慢地跨进大门。

大门口十多米外有一条街道,铺上了沥青,显得宽敞、洁净这条街道过政府大院后再通往农贸市场今天正是当街的日子,车辆较多、人流也多大门口不时有从小车、电动车上下来的人,开始是三五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婆,后来是一批年龄较大的老男人,最后慢慢地又来了一批中青年男女,他们汇聚在一起,又逐渐向政府大院门口集聚。

大门的门卫正在倒开水,突然看到一群人拥入大门,感到很震惊他立即跑到大门口,想把门关上那知道,那群人里也立即有几个大汉占领了大门口,用身体挡住铁门门卫质问,他们想干什么?几个老太太突然哇地大哭大喊:“红平啊,你冤枉了!”“你为公受伤却没好报”。

几个老太太一哭,后面就立即有人拉开了几条白布横幅,第一条上面写着:“为聂红平讨回公道”,行楷大字,浓墨粗厚、笔力遒劲,似有愤而疾书之味第二幅是“扶贫路上好干部,因公重伤谁来护?”第三幅“救救村干部聂红平”,这两幅字体略小,粗体淡墨,稳重端庄。

三幅字出自一位书法高人之手,内行人一看功力厚实,外行人看其字也是一种美的享受接着又有人带头在呼口号:“给聂红平公平对待”“撤消对他的处分,给予工伤对待”“救救村干部聂红平”等等院内先来上班的干部一看,都跑过来问情况。

有些人听听劝劝算是尽了责任,有些人则一直在旁边劝阻办公室主任看了这架式后立即打电话给李逢兴书记李逢兴正在市里开会,他的手机迟迟未接接着又打纪检王书记的电话,王书记说正在外地出差,要他们请示在家的领导,赶快想办法疏散大家,另外打电话要黄根华赶快来。

他又打电话给其它在家领导,但不是正下乡就是在市里开会他又打电话黄根华,黄根华已经知道聂青林在酝酿这事,但没想到这么快他知道,他过来一点作用起不到,于是谎说正拉肚子,来不了他想,这次书记当到头了,由他去,反正也不想当了。

办公室主任组织办公室几个干部和镇里的其他干部自觉堵在大门口,不准他们进入大院许多正要上班的干部,看到这架式都感到很惊讶,纷纷从侧门进院子当街的人看到这么多人在这里,也驻足观看,议论不停几个年轻人正用手机在录相和拍照。

有些即时发在朋友圈人越聚越多,通往农贸市场的街道被人和车堵得无法通行,车辆鸣笛声叫个不停气温越来越高,太阳毒辣辣地晒在人们头上,所有的人都已经是大汗淋漓,大多数本着来玩玩的村民情绪开始燥动,他们越来越强烈要求李逢兴书记来现场给一个说法。

而镇干部们死守大门不准他们进来,又不能提供任何解决问题的方案村民情绪越来越激动,叫声、吵闹声越来越强烈几个老太太已经坚持不住了,躲到超市里面去了不知谁叫一句“冲进去”,村民向大门冲击力显然加大,镇干部没法守住。

只好让他们进去进去的村民不由分说,向行政大楼涌去,他们要找能解决问题的干部他们来到书记的办公室,只见办公室门紧闭几个镇干部一直跟在后面,解释说领导都不在家,可村民怎么相信,他们认为就是躲避他们,不想解决问题。

他们越想越气愤,有个村民抬起脚愤怒地踹向李逢兴办公室的门,一脚把门踹开了于是村民们冲进办公室,把所有愤怒对准了他的办公设施,把他的电脑、空调、窗玻璃和茶器砸得稀烂后面几个年轻人一直用手机录相和拍照发 在他们群里。

聂青林没有露面,但他一直在车子里,他的车子停在镇政府旁边他要关注事件进展,当他在村内微信群里看到不断发出的视频和图片时,他感到今天的事情有点成就群里有五百多分布在全国各地的村民,他们不断在其中转发,并配上鼓励或赞助的表情。

他不在乎李逢兴出不出面解决问题,要的是个声势和效果他暗暗在笑,这个李逢兴这次算是当到底了他还在想,黄根华也当到底了他有一种多年积压在心中怨愤找到了出口的舒畅然而,当他看到一群人冲到李逢兴办公室砸烂东西时的视频时,十分震惊。

他立即掏出电话,打给现场的聂红平大哥:“你们疯了,是不是疯了?怎么能砸东西呢?犯法了赶快出来,回家去”他知道,现在这个情况,性质真的变了违法了他感到从没有过的恐惧他在村民微信群中,要大家立即删了这些视频,不要转发。

但回应的是都转出去了,撤也来不及李逢兴正在市委大会堂参加市委扩大会议这是个例会,每年自省到市县在半年结束后,都会有这样一个会议,层层开,传达和贯彻上级会议精神,分析本地上半年经济形势,研究部署下半年工作。

一般是所有在家的市领导出席会议,市委、市政府各部门和各乡、镇、办主要负责人参加会议今天这个会议也是这样的规格,会议由市委书记主持会议进行一个多小时以后,市委办公室的一个工作人员,在李逢兴座位这一排走廊向他招手,他不确定是不是找他,站起来又坐下,那位工作人员小声地说:“就是找你的。

请你出来下”于是,他出来了他问工作人员有什么事,工作人员告诉他:“到休息室,你就知道了”他感到很纳闷,他知道肯定是市委主要领导找他有事,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主席台,只见主席台上市委书记不在座位上但什么事他猜不到。

他随工作人员来到了会场旁边的一个休息室,市委书记正和一位副书记,还有纪检书记坐在沙发上市委书记看到他进来,就问他:“你手机一直关机状态吧?”他满脸疑惑回答:“是的,书记!我们镇里出什么事吗?”书记用眼睛严厉地扫了他一眼:“你赶快开机,和镇里联系,并赶快回去!”李逢兴慌忙掏出手机,把手机打开。

开会关机,这是关于净化会风的重要措施,会场上有人看手机,或有手机鸣响,都会被会风监督员记录在案,记录在案的就留有污点,评先、提拔都会有影响所以,现在参会者有些进会场就关机,有些干脆就把手机放在车里或放在办公室。

李逢兴打开手机,才发现他的手机有许多个提醒电话的信息,再打开微信,更是有大量图片刷屏在各微信群每个群里都是关于他们镇的上访闹事事件他心惊肉跳、眼花缭乱市委书记看到他那个慌乱的样子,嘱咐他:“你要沉住气,赶快回去把情况搞清楚,严格控制好舆情。

市里马上会派出调查组过来”从会场出来,他立即给镇办主任打电话,了解了基本情况他要求镇办主任马上通知各镇党委成员和副科级领导,包括派出所所长,来镇里开会在回镇里的途中,他又给黄根华打了电话,他问:“你现在在哪儿?”黄根华说:“我身体不太好,这两天老拉肚子,上午接到镇里的电话,说他们在镇里上访,本来想过来,实在是吃不消,所以就没来。

也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出格”“你现在到镇里来!”李逢兴有点不耐烦“我来不了,李书记肚子拉个不停”黄根华说“拉肚子也要来,你们几个村干部都来,不可以找理由不来!”李逢兴十分严厉地说李逢兴回到镇里时,所有在家的副科级干部都到在会议室,黄根华等几个村干部也来了,黄根华一脸憔悴和悲怆的样子。

他们一个个低头看手机,关于刚才的上访事件的视频一会儿一个翻新,评论更是五花八门在新浪微博,有一篇都市信息网记者的报道,全文两百来字,把这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简单叙述了,文章强调这个事件导火索是一名村干部在扶贫工作中骑摩托不幸路中受伤,生命垂危。

但镇党委政府尤其是党委书记冷漠对待,为了逃避对伤者的治疗费及其后续补偿,抓住伤者工作中一点小问题,给予伤者党内警告处分令其家人和村民寒心和愤怒在上访过程中,镇无一领导出面劝说和答复,也没人接待,只是一味阻止他们进入镇机关大院。

近百村民在烈日下僵持两个多小时,多名老弱人员当场中暑昏迷,导致矛盾激化部分上访村民强闯镇党委书记办公室,并发生砸坏办公室设施情况文章配有现场照片,包括老人中暑的照片文章始终强调是“据知情人员说”和“知情人员提供的信息”。

这篇报道迅速串红,很快阅读量超过百万,评论几乎是一边倒李逢兴进到会议室,他还不知道现在这个问题发酵的严重程度待到看完办公室主任转给他的这篇报道,他的脸变得铁青他主持开会的语气都在打颤他清了清爽子,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说:“今天上午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究竟多么严重?我现在不敢评估反正现在我们这个镇已经出大名了”正说到这里时,他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他接了,是市纪委书记的纪律书记要他们都在镇里等候,市委已组成了工作组,由市委副书记牵头,下设两个组:一个是调查组,由市委常委、纪委书记任组长;另一个组是舆情组,由市委常委、宣传部长任组长。

调查组马上进入镇里,开展工作市调查组当天就来到了镇里,连续用了三天时间全面开展调查,找了很多人谈话,也去了事故现场市委纪委书记还亲自去看望了奄奄一息的聂红平,慰问了聂红平的妻子纪委书记握着袁小萍的手说:“放心治疗,党组织不会不管的。

要相信组织,不要去听信谣言,好吗?”袁小萍流着眼泪,激动地几乎要跪下舆情组已经进行了一系列针对性的辟谣,比如,针对网上传闻“镇党委给予伤者党内警告处分”,他们辟谣,这是有人别有用心制造矛盾针对“镇党委漠视伤者,在治疗过程中不关心和支持,不给予经费援助”。

他们辟谣说,伤者受伤后,镇主要领导及时去看望,从财政特支了数万元治疗过程中,镇党委政府在积极通过多种渠道筹措资金,后续还将会落实好各项有关政策,一定会保障伤者得到有效治疗当然,由于当地镇党委政府及时与伤者家属沟通不够,导致了严重误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经过一周的折腾,网络平静了,一切归于正常聂青林没有离开凤城市,他主动找到调查组反映情况他认为这一切应该过去但几天以后,他还是在宾馆被公安局带走了李逢兴被调离,到市政府部门任副职黄根华在调查组调查过程中,把所有的问题都往自己身上揽。

他说,出现这次事件,主要责任是他不能怪村民,没有人挑拨离间,都是老实村民,他们急,他们也只是想引起领导重视,可谁知道那天会那么巧,领导都不在镇里他说,是他没做好工作,包括聂红平受伤后,他也关心得不够其实村民的不满是对他个人的不满。

他还说,向镇里他也反映得不够,没有引起镇里的足够重视作为村书记,他犯有严重错误,请求撤销他的职务调查组其实是明白的但最后还是免去了他村书记的职务聂红平在医院已经抢救了近二十天,经费已经全部解决了但再多的经费也无法挽回一条濒死的生命。

那天早上,已免去职务的黄根华再次来到了聂红平的病榻前他俯着身,轻轻地对聂红平说:“老弟啊,你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弟妹不会受苦的你该去哪儿就去吧,别不放心!”聂红平似乎听懂了他的话,那双在纱布包裹下的眼微微动了一下,并流出了几滴清泪。

随后,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